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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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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一面

翌日,裴琰如約而至楊家。

蕭冉感到驚喜,這廝看著不著調,實則還有些斤兩,看來高門並非只出紈絝。

昨日在酒樓,裴琰稱自幼跟隨道士修行,略通追攝之術,願意一試。追攝之術,須聞妖氣,可他沒見過那朱彤,未知其氣若何。蕭冉便將朱彤所贈玉佩取下。“只我佩戴了多時,未知還有沒有用。”

裴琰說:“死馬當活馬醫吧。”

想不到才一晚,司馬竟醫活了。裴琰測得,妖在鐘山獨龍阜。

裴家公子襄助,楊濟不勝涕零。

“楊君言重。”裴琰不居功,“虧了蕭兄有那妖的物什,不然我也無計可施。”

楊濟面色微變。他原就對蕭冉有微詞,得知其為朱彤隱瞞身份後,更是憤怒到極點。若非她隱瞞,阿嬌怎會遭此橫禍?!冷靜下來,又知此事不能全怪師弟,唉,他真是矛盾極了。

裴琰清清嗓子:“宜早不宜遲,速速動身吧,晚了恐妖物逃遁。”

天尚早,山道無人,牛蹄聲異常嘹亮。凜冬歲末,寒山枯寂。

車中,裴琰盤腿而坐,閉目養神,姿態閑適。

蕭冉摩挲著玉佩,神思紛雜。回想認識以來的種種,她仍不信朱彤會作惡。鄭泰的恩人是誰,三瓣梅又是誰?

觀其眉心擰了又擰,裴琰打趣:“緊張什麽,有本公子在,手到妖除。”

蕭冉笑得比哭還難看。

他二人到獨龍阜腳下時,楊濟的車尚在道上顛簸。二人遂先行上山。獨龍阜不高,遠觀像個大土包。

爬到頂,一路都沒發現朱彤。

蕭冉擔憂:“走了?”

“不可能。”裴琰望望四周,“山就這麽大,慢慢搜。”

二人又往前走了小半個時辰,停了下來。前方,山體凹進去一大塊,像天神擎巨斧砍了個大豁口,一條極窄的棧道沿著豁口時隱時現,棧道另一側,便是懸崖。

蕭冉顫顫巍巍走上去,心跳加速。

裴琰笑她:“如此膽小,真不像大丈夫。”

蕭冉正要還口,忽然不走了。

“怎麽……”裴琰一擡頭,沈默了。

彼時,他們行至豁口中央,那裏有個天然的小洞穴,洞穴中赫然站著一個人。一身玄衣,負手而立,見到蕭冉時也吃了一驚。

裴琰瞇瞇眼,隱隱約約望見山洞深處蜷縮著一個人,一個女郎。

蕭冉激動地喊:“阿嬌! ”

楊嬌先是瑟瑟發抖,等看清楚來人,一下奔出來,抓住蕭冉的手,張大嘴巴叫喊。可是,無論她怎麽用力,都發不出一點聲響,大滴大滴的眼淚砸落。

朱彤說:“她沒事,等事了,我會讓她開口說話。”

蕭冉怒視禍首。“為什麽?”

朱彤問:“你信我麽?”

蕭冉把楊嬌擋在身後,氣得胸口一顫一顫:“我正想問你,我能信你麽?”

朱彤看了她半天,嘆口氣:“阿平,你相信我,你馬上離開,三日後,我定將楊嬌送回家,我保她平安無事。”

“你是在說笑麽?不可理喻。我必須馬上帶阿嬌走。”

“放什麽妖言呢,”裴琰喝罵,“大膽妖孽,受誰指使,敢擅改我的輿圖?”

朱彤仿佛才看到他。“你就是裴琰?”

“不錯,正是你祖公我……”

不待他說完,朱彤一揮臂,裴琰“嗷嗷”嚎叫著掉下懸崖。

蕭冉目瞪口呆。說好了手到妖除的,裴琰……你竟是個繡花枕頭!你逞什麽能啊!

身後的楊嬌瑟瑟發抖,蕭冉握緊了她的手。

朱彤重覆道:“你馬上走。我向你保證,楊嬌不會一絲一毫閃失。兩日後,我定給你一個交代。”

蕭冉毫不退讓。“我今天定要帶她走。朱彤,我什麽都知道了。你和鄭泰還有那個阿光,你們是一夥的。我真是蠢,被你們騙了那麽久。你救過我的命,以後咱們兩清了,我不欠你什麽。阿嬌是無辜的,如果你們必須抓一個人,那抓我好了,我來換她。”

二人對峙片刻,朱彤輕輕吹了一口氣。登時,山上刮起了烈風,如鬼哭狼嚎,似陰兵過境。

蕭冉被刮得東搖西晃,腳跟鬥站不住,卻仍攥緊了楊嬌不放。

“唉,你總是如此倔強。”

風將朱彤的低喃吹入耳廓,接著風愈加狂肆,蕭冉被刮上了天……

***

江水平闊,一艘大船向著建康疾行。

劉勰立於船尾,觀兩岸綠嶂翠巒間擦染著赤丹、金黃,江中一波一波的碧浪,胸中快然無比,不覺朗聲道:“非必絲與竹,山水有清音。左太沖誠不欺我!”

船頭,周郎笑了笑。他沒那般愉悅,他有些焦急,盼著船能再快些。朱彤,還在等他。

***

長日抱晴空,山靜似太古。

任誰也想不到,一場毀天滅地的狂風剛剛肆虐過此地。

蕭冉先是被卷起來,又被砸在山上,一路滾下來。此時靠坐在山腳,嘴角滲著血,臉上全是血痕,渾身無一處不痛。

楊福滿頭大汗跑來。“蕭郎,找遍了,沒有裴郎君,也沒有妖精和小娘子。郎主去報官了,請官家派人搜救裴郎君。你傷得不輕,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,咱們先回吧。”

楊福扶起了蕭冉。

剛回到楊家,布鋪送信的夥計就來了:“蕭郎君,你家阿妹病危,家中喚你速歸,速歸!”

蕭冉正在上臺階,腿一軟,跌撲在冰冷的石上。

之後的記憶是一片混亂。晃晃悠的牛車,嘩嘩嘩的水聲,江面飄起的雪糝……一切都仿如夢中,唯一清晰的記憶,是雪糝落在凍得發紫的指尖,冷入骨髓。

舟車相接,緊趕慢趕,終是沒見上蕭平最後一面。

趕回家時,蕭平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,停留在了最絢爛的年華。

“阿兄——”蕭冉終於支撐不住,暈倒在他身邊。

醒過來時,被老母拖起,機械地為蕭平裝殮、守靈。淚幹了又流,最後擦都懶得擦了,黏在臉上。

夜深,靈堂空空,蕭冉把其他人打發走,獨她一人默默守著火盆。

門簾掀開,一人走了進來。蕭冉一驚:“誰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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